江棉

满目荒唐。

【深山】清秋

三章

日军第一次进攻长沙未能成功,但是国民党军也是损伤惨重,长沙城内危机四伏,连日摧枯拉朽的轰炸也让城池苟延残喘。

日本正在企图从国民军所占有重点省份瓦解其势力,扰乱军心。但是这第二次进攻恐怕也是箭在弦上了。日军已经吃定长沙了。

陈深回到家打开电报的一瞬屏住了呼吸,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,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。

电报大致内容就是,日军二次进攻长沙之时,销毁内部一切有用文件,军队撤出长沙。

上峰的血性在几次大战之后已经几乎磨灭,堂堂特派员到城第一天传来的就是服软的消息。真让后人耻笑,当时豪气如山的誓言让轰炸机炸了个干净。

不知何时,秋风从窗户的缝隙中钻了进来,让陈深战栗了一下。

他陷入了沉思,虽然这样一来带领国军弃城而去,让张启山失去了守护半生的土地,可以报了自己深埋多年的仇恨,但是他们所掌握的是国家命运,如果弃城,是对自己对人民对祖国的愧疚,他骨髓中的血性绝不允许他做出这样的事。

但是他又能如何,上峰这次派他出来只是一次考验,他根本没有指挥作战的权利。戴先生了解他的性格,陈深自从当年孤身加入国军那一刻起,到如今特派长沙,他已经做了半生的圆滑人,他妥协过,笑容也经常浮在脸上。

衣冠齐楚着,审时度势着。一路走到这里,他又如何能走出着半生的框架。

陈深点了一根烟,从天亮到现在,已经数不清到底点了多少根。

恍然间他想到了一些穿着笔挺中山装的人,嘴上说着“将在外,军令有所不受,必定战斗到底”,但是炮火还没响起,便跑得无影无踪。他又想到一些低声下气的人,心里恨不得撕了军令,但毕竟身上的军装穿一天,就不得违背指示。

都是军人。

外面的风刮得更猛了,院子里的树有些经受不住一般,左右狠命地摇晃,下一秒就要折断似的,那挣扎的身影像一个人的心灵,又像一个人的命运。

“咣!”一声巨响打破了张府的宁静,这是茶杯狠狠磕在桌子上的声音。茶杯是梅子青,桌子是金丝楠。张启山猛地站起来,却因为眼前的眩晕栽了一下,幸亏被副官及时扶住了手肘,才堪堪站稳。

滴答,一缕鲜红从那精致的唇畔滑落,静默地,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。他使劲吸进一口气,强迫自己凝神,用大半是气音的话语把一字一字都咬了出来:“给上峰发电,张启山及其手下六十二师,与长沙,共存亡。咳咳……”

一阵猛咳让那人的身体都微微颤抖,“副官,拿我抽屉里那瓶药给我。”副官慢慢扶着张启山坐下,然后回头便拿了药,但是在看清药的种类是,整个人僵了一下,只是怔怔地盯着药瓶。

张启山要拿,可是副官却是把药瓶握进在身后。这种药其实不能起到治疗的作用,只能是暂时调动全身的机能,压制旧伤,强行提神。但是这样虽然短期看上去人十分健康,对身体却是损伤难计。

“佛爷,这药的药力太猛,对身体不好。更何况您最近有些虚弱……我怕您会受不住的。”张副官话一边劝着,一边更是顺势跪了下来,从他微红的眼眶更是看出他担忧得厉害,平常时候副官哪敢不听佛爷的指示,一句佛爷说什么都是对的说了无数次。

可是这次他就是拼尽全力,也不能让那人做出损害身体的事。张启山看着副官迟迟没有说话,只是叹了口气。

陈深来了,张启山出了寝室,忍住头中的晕眩和胸口的闷疼,往前走了几步便腿软地站不住。心中暗骂自己没用,却还是强撑着要见他。

一只鸟停在了张启山寝室的门槛上,一会儿便飞走了。屋里的桌上,碎着一只茶杯,像是破碎的山河,又像是破碎的心。长沙是张启山用自己的半生都在守护的地方,怎么可能说抛就抛呢。

陈深看着张启山面色如金纸,连嘴唇都没了颜色,步履虚浮还硬撑的模样,心头涌上一种异样的感觉,又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。

他们互相看着,没有说话。与其婆婆妈妈地感叹回不到当初,不如破罐破摔再来一场轰轰烈烈地相逢。回不去,便不回,咬着牙也往前走吧。

“陈深,你还在犹豫什么?”低哑又急迫地声音扎进了陈深的耳朵。

“张启山,情况既然我们已经非常清楚了,我就直说。我手上没有兵力,权在陆建勋手里,他要撤兵了,最多剩下一周时间。”

陈深知道这些事关兵力调动问题他不能透露,但他不想懦弱到自己想想都后悔。

“如果我说要夺权呢?现在一切关于调动的问题已经被封锁,也就是说现在国军的队伍是不知道撤兵这件事的,如果我们找借口把陆建勋抓起来,改动调兵指令,说上峰要求抵抗,继续指挥作战,这样可以么?”


张启山虽然是问句,但是他的语气完全显出他不容更改的决心。

“这样太冒险了,陆建勋不是个小人物,他的计谋多得很,贸然抓人是不行的。如果可以,我希望有人能够潜进他的办公室,用假的撤兵长沙的调令替换他的,然后他下达撤兵指挥之时,我就指认他伪造调令,为了保全自己性命而弃城而逃,借你之兵当场把他拿下。”

陈深知道张启山必定会走到这一步,他拦不得,只能是希望把风险降到最小。


“这样也好,而且长沙的电报系统已经暴露,上峰近期也不会再有其他消息,和我们的联系自然会减低很多,伪造调令的胜算又会大些。咳咳……”

说了这么多话张启山有些体力不支,用手帕捂着嘴闷咳了几声,等一阵咳喘熬过去,虽然张启山快速收起了手帕,但陈深还是看到了手帕上渗透的几点暗红。

他一时语塞,想要叫张启山保重身体,但是一想便知,如今大敌当前形式危急,怎么可能好好养伤。

陈深的身体还是先于头脑一步,缓缓地抚着张启山的后背帮他顺气,换了杯热茶给他。

“后天党内有晚宴,那时是最佳时机,不要错过。八点整,我在开阳酒店南门接应你。”陈深深吸一口气,又压低了声音缓缓说着。

他转身出门之前,用手捏了捏张启山的肩膀,一句保重也只是轻轻地呢喃。

张启山应了一句,便又有些轻咳,送走了陈深才脱力一般撑着桌子坐下。怔怔地看着窗外的红叶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
他知道,陈深能做到这样已经是冒了极大的风险。他与自己不同,自己有九门傍身,就算事发也不会损失太过,而陈深呢,只是凭了这一个有名无实地头衔在赌。

下一秒会怎样陈深也不敢想,越不敢想也越要硬拼,也是个在西装弓背外表下得狠心人。

但是张启山不知道的是,陈深当年和他的心结,那人是一心认定了张启山是他的仇人,但是却又不敢承认当年张启山也是他的爱人。陈深其实比他自己认为地更爱张启山。

身病和心病,谁又比谁容易。

TBC

后话:这章太艰难了,前面陈深那一块来来回回改了五六回,怎么也定不下。然而最后必须要虐一虐佛爷。

评论(11)

热度(43)
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